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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醉臥阿根廷」024 跳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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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21-7-12 22:57:14 | 顯示全部樓層 |閱讀模式
本帖最後由 阿倫 於 2021-7-12 23:43 編輯

「醉臥阿根廷」024 跳槽

作者:張開基/筆名:醉公子


在『長城』整整待了三個月,只學到了一些三腳貓的入門把式,自己也說不上來到底會些啥子,每天依舊是切不完的菜,劈不完的雞,吃不下的雞雜,已不像剛打工那頭幾天,腿疼得好像灌了幾大罈上好的鎮江香醋,不過每天的生活除了打工就是睡覺,依然是個躺在單身旅館那塊破床墊上,依然蓋帶鬚的毛毯,依然是席地而臥,只是,習慣了窩壤的生活,對癢的感覺已然麻木了。

大林的老太從台灣過來,兩夫婦找不到適當的家庭旅館,再加上他老太身懷六甲,眼見臨盆在即,所以暫時搬到『花花公子』----明仔那兒去住,也方便有個照應。

大林搬出單身旅館之後,『斜門三雄』只剩下我和小童,他老大最近和阿伊達放棄和談,又陷入了一場雙方都不求勝利的混戰中,大概是火線上戰況激烈,一個月也打不上幾個照面,偶爾從『槍林彈雨』中回來,也只是洗洗澡,換件衣服,算是度個小假,又開拔了。眼瞧他面色不佳,日益消瘦,大有『民不聊生,疲於奔命』的感覺,好一陣子,球場、賭場都沒了他的影子,每禮拜二,光棍俱樂部的定時聚會也不見他來,大夥總愛抓住我盤根問底,咱只好以他『同居人』的身分代理發言----小童上戰場去了!

『斜門』的生活愈來愈冷清,也愈來愈孤寂,每當深夜打完工回來,我都不想直接回去。有時候坐在『尖塔』那兒的涼椅上喝喝西北風,看老阿走看過來,走過去,望著天上凍得發抖的星星想家、想朋友、想自己。

有時候悶得發慌,一個人也上宮費跌利亞去喝幾杯熱牛奶,吃個布丁,或是索性叫杯『高粱』,漸漸的『高粱』愈喝愈多,煙也由『蘇阿貝』(Sua ve淡煙)晉級到『尼格羅』(Negro黑煙),那段日子實在是個低潮,眼見出國時一大堆理想、抱負,一個又一個的創業計畫,全都不能實行,還妄想什麼飛黃騰達、衣錦榮歸呢?

心情一不好,老嫌打工時間太長,每禮拜的休假太短,幾乎每個餐館都休一天半,憑什麼我們只休一天?薪水也比人家拿的低。(一個月卅五萬披索,合新台幣才八千多一點,老天!有點良心好不好?!這是在阿根廷呢,物價比台灣貴好幾倍,相對的,卅五萬披索還不如台灣三千塊錢的購買力,每個月的薪水付掉房租九萬披索,抽煙、車錢七、八萬披索,寄信的郵票和零花也要個三、五萬披索,再怎麼節省,打了三個月的工,才賺下不到二百五十塊的美金。)每回家書都是左一個『很好!』右一個『不錯!』再不就是『漸有進展,敬請放心!』這種欺人欺己的話寫多了,自己都害怕提筆寫信,特別是在給毛毛的信中也如法炮製,無怪乎他在來信中頗不以為然:

『......俗話說瞧人擔水不吃力,吾兄來信讀上去教人覺得帆上的風聽總是順著吹的,不過這種順心風只好盡量用在家書中,對俺這一類好友,不訪也談點自己群路襤褸的情形,以免我們在平安日子裡過久了,鬥志都喪失掉了。......』

毛毛的信,每回都要看上幾遍,笑上幾遍的,但是,這些日子卻實在連笑都擠不出來。

人要倒楣,連城牆都擋不住,連下了幾天不算小的雨,一直沒停過,這在阿京是極為反常的。出國實既沒帶雨傘,又沒帶雨衣,(半個地球,幾萬公里,誰要帶雨傘、雨衣上飛機才怪!)更捨不得買,每天上下班都是緊靠屋簷下做『壁虎游牆』狀,踉踉蹌蹌去擠地下鐵。有天早上睡過了頭。冒著雨,三步併做兩不跑下濕滑的樓梯,往地下鐵車站衝鋒時,一下子沒站穩,整個人跟踩上了溜冰鞋一樣,『刷』的一聲,腳前頭後的翁進了排隊買票的老阿陣中。那條人龍是順著台階往上站的,於是乎,根據骨牌原理----男女老少紛紛的向前倒,一時尖叫聲、倒地聲、咒罵聲,以及黃鶴樓上一大群看翻船的哄笑聲全響了起來,這壯觀的場面比電影更逼真,更逗笑,不幸的是:那個超級笑彈不是路易斯芬斯,不是裘麗路易,而是在下兄弟鄙人我。從懂事以來因為臉皮厚的關係,好像從沒有臉紅過,這回有沒有臉紅我既不清楚了,實在是當時的情況讓我又窖、又忍、又氣,雖然已經學過了西班牙文『抱歉』的講法,但,大林一直糾正我的發音,說我總把『Peradon』(抱歉)說成『Pueyrredon』(阿根廷偉人名),在情急之下,只遲疑了一會兒,我連忙起立,一面拍衣服上沾滿的泥水,一面打恭作揖的像那群『被害人』唸著那位阿根廷偉人的名諱(事後才知道),雖然眾人臉上搵色未消,不過,大概是看我這老中也已經夠狼狽了,所以都很紳士、淑女的嘰哩呱啦了幾句就算了。來還打算硬著頭皮往下排隊,買個地下鐵『專用幣』,跟大家一塊搭下地下鐵去上班,但,等我心跳逐漸慢下來,心緒也由『窖急』轉為『懊喪』時,我突然瞧見站在我前面那位穿著中庸裙、馬靴的少婦,在裙背的大腿部分印了半個清晰的黑色鞋印,不用細想,我自己的破布鞋(下雨天穿的)自己還很熟,本能的我轉頭向身後的人又唸了一句阿根廷偉人的大名,故作鎮靜的快步跑上台階,跑出車站,跑出詫異的人群,跑進雨中。那天是怎麼跨過『七月九日』大道走進餐館的,我一點也記不得了,在全體同事瞪大眼睛的表情下,沒有人問我遲到的原因,大概背後那一大塊泥水印已經說明了我的『奇遇』,等我想平靜的脫掉濕漉漉的衣服去換工作服時----口袋裏的一個中國式信封不翼而飛,裏面有廿萬披索和五十塊美金,幾乎是我一個月的薪水,也是特地從美金支票和兩張百元美金鈔票外,另外賺下的一些零用錢及生活費。這下好了!當然,我禁不住大聲嚷嚷起來,從廚房道沙龍,全體看我表演,聽我訴說,然後異口同聲告訴我:『認了吧!阿京不是個路不捨遺的地方。』於是除了猛抽煙,自認倒楣之外,三天裏和三廚何黑吵了兩次很嚴重的架,要不是大林和股東老顧拉得快,兩個人都要掛彩了。然後隔了一天,又為了拖地板的事,踢了馬里奧一腳,最後為了爭著上灶炒菜,又把何黑氣得離『店』出走。

事後檢討起來,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這時我才真正認清自己不過是個『打雜』工,一『廚』也不對。休假的那天,我沒去明仔那兒找大林夫婦聊天,也沒和光棍們一塊去擺龍門陣,自己一個人不吃不喝的躺在斜門的地舖上發楞,在夜幕低垂時分,披上衣服去斜對面雜貨店買了一瓶一千五百西西的葡萄酒,對著瓶口喝掉了大半瓶,朦朧中,我好想回台灣,管他什麼面子不面子,回去!回去!『家』在遙遠的那一邊,有海浪,有青山,有關心我的親人,有了解我的朋友,有我愛吃的『豆腐乳和切仔麵』,媽不是說過:『出國能成功最好,萬一不行,別怕!沒有人會怪你的,只當是出去玩了一趟,十來萬算不了什麼,你還年輕,還可以從頭幹起,別在異國流浪......』是的,我還年輕,我還可以從頭幹起,我不必硬著頭皮回來原來的公司,我可以和好友阿谷他們一起去推銷廚具,可以回去......明天!對!就是明天!我去跟大林好好談談,把想回去的念頭告訴他,大林是個明白人,他也是常發牢騷說想回去的,這怨不得誰,只怪當初對阿根廷了解不夠,想得太如意、太天真,來得卻太急、太冒失。上回一起去郊遊區拜訪擺煙攤的施老師不就是個好例子嗎?兩夫婦在國內教國中,年已半省,兒女都已成年,只要待在國內在幹幾年就可以退休享清福,卻一心嚮往這塊『遍地黃金』的樂土,把房子賣了加上多年積蓄,來到這兒,興沖沖的投資農場,搞得血本無歸,結果只好靠打工過活,又怕老臉難看,不好意思回去,家書一直靠『謊言』養『謊言』在維繫,聽他們逢人就一把鼻涕,一把眼淚的哭訴,真是何苦來哉?也足使人為之鼻酸。不!我絕不能像他們一樣!

抽了擠跟煙,把剩下的酒喝完,迷迷糊糊的睡了,半夜裏,我作了個很清晰的夢:我回到了家鄉,我情不自禁地去吻我的舊書架,我的榻榻米床,我的書......好像是阿東吧!拿了一張『請東』來,告訴我有個盛大的舞會,於是我去了,一進門就瞧見了她----玉玉!今天的女主人,是我辛苦追了一年多的女孩兒,果然,她嫁給了那個五金行的小開,有事業,有地位,有房子,有車,更重要的是有錢。我寒傖的躲在門邊,想偷偷溜走,又不忍住想看她一眼,從門縫中偷偷地瞧著,天玉!一個麗質天生的鄉下女孩兒,以前從來脂粉不施,現在卻濃妝艷抹的依在『他』的身邊,操著做作的社交辭令,我的心在緊緊的絞著,咬咬牙,我轉過身奪門出時,天玉發現了我,她追著我,喊著我,我只是低著頭向前跑......後來阿東卻冷冷的擋住我,不讓我過去。我回過頭,天玉已站在我身後,我突然發現她不再年輕,在濃妝下,眼角的魚尾紋卻很明顯,變得不像以前我認識的她,我告訴自己:『她老了!她老了!』然後我克制自己,故意輕描淡寫的問:『好嗎?』天玉淡淡的苦笑了下,黯然的低下頭,在我還沒來得及問她為什麼時,她迅速的抬起頭,滿臉愧疚和關心的問了我一句:『你呢?好嗎?在國外事業怎麼樣?』於是,突然,我意識到自己也老了,我不知道怎麼回答,天!我不要她看到我這副樣子,於是我轉身就逃,逃,一直逃到我從夢中驚醒!

『啊!對不起!把你吵醒了!剛才不小心踢到你的床墊......』原來是小童回來了。

『哦!沒關係!我喝了點酒,睡了一整天!』

『怎麼?今天沒出去?』

『沒有!很累,不太想動!』我坐了起來,又點了根煙,看著小童在整理衣服:『咦?你怎麼了,阿伊達呢?』

『吹了!』小童笑了笑,淡淡的說。

『哦?吵架了?』

『吵架對我們兩個來說是家常便飯,沒什麼好大驚小怪,不過,這次真的決定跟她分手了。』小童說得很認真,把衣服往櫥裏一扔,坐在床邊也抽起煙來。

『到底怎麼搞的?』

『唉----也沒什麼,她老是跟落翅仔一樣混在老中圈子裏,誰拉她上床她都肯,三天兩頭的跟我伸手要錢,又不肯去找工作,我勸她別胡來,你猜她怎麼說?她說除非我答應跟她結婚!我操!你想我怎麼可能娶她當老婆!媽的,我又不是小葛,讓全阿根廷的老鐘都罵他是沒蓋的王八,他老婆哥美斯根所有年輕老中都上過阿羅哈面多,媽的!』小童憤憤的咒罵著......

『算了!別罵了!』

『當然算了!嗨!不談這些,好一陣子沒回來,最近怎麼樣?』

『唉----不太好!』

『哦?怎麼了?』小童湊過來,又去找了瓶紅酒,一人倒了一杯,大口大口的喝著,我把事情全告訴了他......

小童聽完了想了一會兒,扔了根煙過來說:

『嗯!我看你換一家餐館打工好了,長城是很不錯啦,不過,大廚,二廚,還有何黑,你幹倒那天才能上得了灶呢?跳個槽,也許比較有機會,薪水也拿多一點,打廚房的不跳槽,一輩子都沒出頭的一天!』

『哦!薪水我不在乎,主要是想多拿一點東西。真的,在長城要想上灶,不曉得要排到那一天?』

『我看我有空幫你打聽一下,現在餐館缺人缺得厲害,對了!老游的王富飯店最近要開張,本來要叫凱莉林去當大廚,後來......』我一聽小童說『凱蒞林』要去王富當大廚,忙打斷他的話:

『什麼?凱莉林去當大廚?他不是幹摸索嗎?他會炒菜啊?』

『會炒才有鬼!』小童不屑的把眼一白:『他那傢伙什麼牛都敢吹,倒是把老游給唬住了,後來,真要請他去當大廚,他又傻了眼,找一大堆由當推辭,說什麼廚房太累,弄得髒兮兮的,他不喜歡搞,老游正愁著找人呢!』

『哦!這小子真看不出來!』

『以後碰到他小心一點,這種愛吹牛、說大話的人鐵靠不住!』小童正色的警告我,又想了想:『嗨!你肯不肯去老游那兒打工?』

『......』我想了想:『隨便那裏都一樣,反正是打工嘛?!只是對長城那兒會不會不好意思?』

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,打工嘛,那裏好往那裏跳,待在一個沒發展的地方幹一輩子,誰也不願意。不成,替老闆賣命哪?!』

『我是怕......』

『怕?有什麼好怕的?』小童打斷我的話:『只要早一個禮拜通知飯店就行了。』

『那我去王富幹什麼職務呢?要是還幹打雜的,還不是換湯不換藥?!』

『打雜是不會啦,不過,你還沒上過灶,總沒法去幹大廚吧?!你菜切得怎麼樣?如果可以,混個二廚好了!』

『嗯!我也不知道!』說真的,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切得怎麼樣?

『劈雞呢?一箱差不多多久?我是說連「拌好」。』

『前幾天,我量了一下錶,差不多一個半小時。』

『哦!差不多!不過要幹二廚還得再快一點!嗯,其他的呢?胡蘿葡、四季豆那些呢?』

『沒量過!』我聳聳肩:『嗨!那天你有空來我們餐館,我切切讓你鑑定一下,怎麼樣?』

『好啊!嗯----禮拜四晚上我休假,上班時間我過去找你。』小童答應得很爽快,加上有新的轉機,讓我重新燃起希望,在很長的一陣低潮後,我總算比較開朗一些,那晚,兩人又喝了不少酒,聊了好多、好多,最後,兩人都不知怎麼就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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